以107岁高龄辞世的文史学者、书法家周退密先生(1914-2020)曾被郑逸梅称为“海上寓公”,其诗词、书法,双峰并峙,但他却不求闻达,“名利场中无此人,潜修隐德信无论。”这是他晚年写给朋友的诗,也是自我写照。
退老的为人与诗词、书法,不仅对当下的诗坛与书法界,对当下的文化界,都可谓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刘梦芙先生在给《周退密诗文集》撰序时曾这样评价退老:“盖二十世纪百年间风云变幻,沧海横流,吾国旧有文化所遭劫难尤为深重,处兹礼崩乐坏、学绝道丧之世,知识人逐名利、堕气节者不知凡几,清介独立、自守家珍如先生者岂易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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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章耀的纪念文章。
周退密先生(1914-2020)
退老走了两年了,看了朋友圈怀念的文章一篇接着一篇,真是感慨。很想拿起笔来表达一番,但我向来不善言辞,一动笔就词穷。不过,只要表达了内心对退老的思念,就心安于不讲究的形式和不严谨的辞藻了。此刻,我仿佛又看到退老微微颔首的慈祥模样。
知道退老,有二十年了。那时在张宗祥故居看馆藏作品,其中一件隶书作品厚重自然,完全没有书家习气。询问才知道作者是周退密先生,是上海的一位诗人。
后来遇到朱明尧先生,请教他关于周退密先生的情况。他详细告诉我有关退老的一些事。完全有赖于朱明尧先生,才能开启了跟退老交往的缘分。朱明尧先生热情、细致,愿意和年轻人交往,也愿意帮助年轻人。海宁人跟退老的来往都源于他,是他成就了海宁与退老之间的联系。
确实有点不可思议,海宁,一个在退老人生历程中并不重要的小城,在他的晚年,应该算是个经常出现的词了。就算是退老的故乡宁波,可能都没有海宁与他关系那么亲近。我觉得是缘分,应该没什么人会否认。退老来过海宁。曾有朋友回忆起说退老当年是和蒋启霆、诸光逵一起来的。蒋、诸两位都是海宁人,是退老的好友。这在我们跟退老后来的交往中得到过证实。也有人说同时来海宁的还有田遨先生,这个我没有求证过。再后来,我们曾邀请过退老重游海宁,但始终没有成行。
之后的二十年,海宁人与退老的交往日益增加。我所知的就有朱明尧、吴德健、唐吟方、顾纲、蔡渊迪、朱昌元、马徐浩等。也许跟退老有翰墨往来者更多。他们或以文史请益,或以诗词唱和,或求证题墨,不亦乐乎。其中交往最频者要数朱明尧先生了。他跟退老的交往主要体现在社会文化公益,为海宁的公共场所注入新的文化元素,增加文化的厚度。在海宁,海神庙、金庸书院、蒋百里纪念堂、智标塔、洛塘河公园、观潮诗碑廊等,都有退老墨迹。退老还有颂咏海宁潮和海宁胜景的诗词。其次是为海宁的年轻人牵线搭桥,建立起文化的延续。退老与后辈的交往也是斐然多姿,诗词、题跋、书匾、题签、书札等,无所不有。有求必应,有问必答。此外,顾纲与退老的交往也是值得一提的。顾纲是我的学生,曾随我学画。后来几乎不画了,但对书画的热爱一直没有改变。顾纲被退老称为“小顾”。每次去上海,总会到安亭路上退老家。在我看来,退老家的小洋楼是上海的符号。
退老居所 上海安亭路四十一弄22号
顾纲每次去之前都会跟退老通个电话,询问需要带些什么东西。海宁的爆鱼、糕点和冬天的红烧羊肉,是点单的前三位。或许是上海和海宁饮食口味接近,宁波的味道和海宁也有相似的地方。这种家常事很小,却也说明退老和海宁之间的情缘。有时顾纲会顺便带回来一些东西,比如海宁人请他写的,或者退老新近出版的书籍。总之,退老与海宁的关系就包含在这些琐碎的小事里。
因为海宁的关系,退老与杭州的关系也顺理成章起来了。当时在杭州,我们午社这几个人因为志趣相投,聚在一起,做一些与书画有关的事。中国书画总是与文化联系在一起,我们几个人对诗文的认识虽然各有参差,但对于文化理念还是一致的。于是跟退老联络上后,曾有两次大家相约去上海看望退老。退老也喜欢我们在做的事,还专门作诗纪事。对于晚辈,退老总是奖掖、鼓励,不遗余力。
周退密诗稿(局部)
周退密诗稿
退老处有一些陈兼与和徐行恭交往的信札,希望做成书,分发好友,让更多的人了解知晓。我跟金心明说起此事,他也非常赞同,这样,《陈兼与致周退密翰札》《徐行恭致周退密翰札》分别在2008年和2010年由午社出版。收到书,退老非常开心,说这是功德无量的事。
退老对我厚爱有加。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画画的人,他为我写过诗,题过画,留给我的墨宝不少。我也偶尔会帮朋友去求墨宝,退老总是应允不辞。每年我都会去看退老,如果运气好,师母会说今天退老请你吃饭。一般是在广元路上的新查里西餐厅,因为退老喜欢那里的牛排。据说胃口好的时候,退老能吃四块牛排。这可能是退老年轻时候的事了,我没有见过。我和退老一起吃饭多是在他95岁前后。
周退密题跋,其父周絜非的遗墨——临《韭花帖》
退老出身名门,学问渊博,身上兼有传统的绅士风范和现代的文化意识。他为人谦和,从容淡然。在他身上,既有如巍峨高山般的厚重深邃,又有温润玉石般的雅致柔和。平淡是他这一代文化人的素养,也是与生俱来的气质。
他身上,历经长时间形成的相当深厚的文化涵养和审美的意识,自然地流露出来。在退老身边,我总是有种莫名感动,能感觉着周围流淌着宽裕的时间,体会着朦胧的光润,卓异的幽味,恬静和缓地沁入心扉,无比的安宁。
(本文原刊《文字之福——周退密的百年人生》,北京联合出版公司,乐府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