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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资料图)
2019年,一个老汉背着一树桃花的照片,击中了很多中国人的心。
背桃树的移民
十年前他作为三峡库区的移民,穿着解放鞋、背着这树桃花在屋檐下沉默了好久,最终含着眼泪踏上了一条陌路。
他叫刘敏华,是北秭归县郭家坝镇的山民。
而这张照片的背后,还有与他同样经历搬迁的百万余人。
每一帧都在诉说着一段历史的变迁与难以言说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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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一位名叫李风的摄影师来到了三峡两岸。
在经过三峡大坝秭归县郭家坝镇时,遇见了李敏华。
当时李敏华的租屋已被列为三峡库区的搬迁范围,他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正准备迁往远处的新家。
最终,他舍不得门前的那颗桃树,就将它从地里挖了出来用背篓背到了身上。
李风拿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门前的桃树
从1995年至今,李风面对三峡和三峡移民已经不知拍了多少张照片,而这张“背桃树的移民”一直在他电脑中保存着。
直到2019年《中国国家地理》在制作湖北特辑时向他约图,这张照片才在互联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三峡工程是从1992年4月份开始的,它被称为“移民数量最多、任务最艰巨”的一次历程。
它所在的区域也是最大的一片水库淹没区,这意味着将有632平方公里的陆地被淹没,其中包括2座城市和11座县城。
从那之后,近130万人便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开启了迁徙生活。
移民
他们从故乡离开,分别去了上海、北京、重庆等不同的地方。
人人都说搬迁是从固态到液态的进步性转变,可不知为何和,居民们总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当时的摄影界基本都是以拍景色为主的,无数摄影师镜头下的三峡都美得不可胜收,唯独李风把镜头转向了三峡移民。
他说:“我总觉得他们身上有一股力量,那是种不起眼又很璀璨的东西。”
千百年里,三峡一直吸引着无数中国人,很多文人也曾为三峡留下过最美的诗篇。
20世纪末,它再次成为了一个耀眼的地标,一个伟大的工程将会让这里焕然一新。
只是当时库区水位要按照计划上升至135米,也就是说,135米以下的地方全部都会淹没。
包括居民的祖宅、历史痕迹、以及所有的回忆。
135米标识
李风不忍心看它们消失,于是辞去了工作来到了三峡,这27年里,他用相机捕捉了无数个瞬间,每一帧都让人情不自已。
“我也算是从江边长大的,有时候在他们身上,我好像能看见儿时的自己。”
原来,搬迁和改革的背后,一直都蕴藏着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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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李风出生于湖北恩施,他们一家也算是“正牌移民”。
他的父亲是从武汉下放到恩施的,文革开始后,他认识了从贵州逃难而来的李风的母亲。
当时恩施非常偏远,却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知识分子。
“我们当时住在文工团,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人。”
据李风说,他的邻居有教英语、教哲学的老师,还有一个专门画海报的老先生,那个叔叔是从湖北美院下放来的。
他们经常聚在一起,仿佛早已组成了大家庭。
可是随着文革结束,大概在1978年的时候,所有人哗的一下就离开了。
院子
他们为了生活和家庭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有外出打工的,也有返乡的。
其中有一对夫妻临走时还离了婚,因为妻子想留在恩施,丈夫想去其他地方发展。
无奈之下,孩子一人一个,一个家庭就这么散了。
李风和父亲去送那个叔叔的时候,汽车刚一鸣笛,他儿子就从窗户上跳了下来,说什么都不走了。
而往后他们的命运如何,又该怎么发展,谁也没有预测。
后来,李风一家也要搬去宜昌了,母亲和父亲早早收拾好了家里的东西,整个房子瞬间空了下来。
他清楚地记得在恩施待得最后一晚:邻居们挨个叫他们去家里吃饭,大家都在互相告别。
那晚他躺在地上,身子底下铺着凉席一夜未眠。
移民
第二天一早,他们包了辆绿色卡车,李风提着行李、扛着凉席跟着父母离开了恩施。
那时的宜昌还没有跨江大桥,他们中途下车后又坐船抵达了新家:
“这是我第一次搬家,有种说不出的迷茫。”
再后来,他去了湖北大学,学的是财会专业,却对摄影有种说不出的热爱:
“我发现很多国内外的摄影都是关于三峡的,而我家就在三峡出口,那种自豪感便油然而生”。
1993年,李风买了台海鸥相机,和那些摄影师一样,他也开始拍一些三峡的风景。
而他的转变是从一次穿过巷子时,无意间看见一些“挑夫”开始的。
挑夫
挑夫就是给人打包东西,再用担子给人送到车站的工作。那时他刚从三峡边上回来,刚好看到他们在用凉水冲澡。
他们的身后就是家,那是一个20平米大的房子,里面住着一家老小,床是一层一层摞起来的那种,看上去非常拥挤。
从那之后,李风脑海里不断出现一个念头:
到底是该拍人,还是该拍风景?真实的中国到底是什么样的?
放到今天来说,这个问题早已有了答案,可在那个时代却是不流行的。
1995年夏天,李风还是做出了决定,他把摄像头转向了三峡移民,拍下了第一张照片。
说来也巧,那天中午他刚好遇见送移民的小船,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扛着凉席往岸边走。
“那一刻,我就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抗凉席的男孩
不知小男孩是否也会向他一样迷茫,听说他的新家在坝上库首,那是离大坝最近的村庄。
一番打听后,李风得知这是首批移民,而三峡百万余民的迁徙,也由此拉开了巨大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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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拍到了那个小男孩,我就清楚该拍些什么了。”
那时一个月里,李风能在三峡待三周,他还拍到过一位刚出生14天的婴儿,正跟着大人搬去湖南。
她的母亲穿着一件蓝色衬衫,伞压得低低的,肩上背着竹框带着她,后面还有一些戴着鸭舌帽的青年。
女孩的名字为“李庆迁”,意味着对三峡改革的庆祝,可她母亲一脸不舍,说道:
“看来以后只能给孩子讲她的故乡了。”
搬迁的速度非常快,一切都按照时间表实行,白帝城的邮局也拆了,只留下了门前的一棵大树,树上绑着一个邮箱筒。
树下的邮筒
巫山的码头也被封了起来,渔夫们熟悉的标识牌也没了,只有用红油漆写下的“乘船请到此处”还待在原来的地方。
2003年,三峡大坝蓄水的那天,李风从宜昌前往瞿塘峡,中途遇见了一个男子,他好心给李风带了条近路。
只是他没什么文化,也不太关注社会消息,还不知道三峡已经准备蓄水了。
当他听李风说道这则消息后,满脸的惊讶:“这是真的吗,以后还能看到被淹掉的地方吗?”
李风摇了摇头,男子瞬间沉默了,可没过一会他就又兴奋地说道:“也好,三峡变了,中国就更强大了。”
另李风印象最深刻的,还是2000年发生的一件事情。
移民搬迁
当时巫山的一个村庄要搬到上海崇明岛去,岸上停着几艘“东方红”轮船,他们就乘坐这些船从长江上游到长江入海口。
居民们的胸前都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移民证”,他们的背后,就是全部的家当。
随着船缓缓驶向远方,船长看起了一部电视剧,等他们抵达了终点,电视剧也刚播完一集,片尾曲一响,整个船上的人都哭了。
“回望故乡,你远在万里,带走了多少深厚的情意;清风吹过你脚下的土地,亲人都在你的心里”……
一曲《长歌行》让居民们不约而同地触了情。
李风也跟着红了眼眶,对于巫山村民搬迁的事情他在朋友那里提前得知,于是早早来到了岸边迎接他们,没想到却看见了这一幕。
他按下了快门键,留下了一张最为珍贵的照片:
船上的移民哭成一片
“800多个移民,2条船上的人,情绪一同迸发出来,连船长也跟着哭了。”
那个年代不同于现在,通信发达、去哪里都方便,他们这一别,就不知还能不能与故乡重逢了。
也不知是留下好,还是离开好,反正大家都去了新地方。
三峡的确在变化,每隔一天李风摄像头下的风景都是崭新的,中国的进步尤为明显,或许三峡就是一个代表性的历程吧。
从1997年三峡截流开始,一直到2010年整个工程结束,李风都在见证,他也很荣幸能看到“冉冉升起”的中国。
“2003年6月4日,我在江边发现了一个鸟窝,后来就被淹了。水就三米五米的往上涨,到最后周边的县城也淹了。”
“你也无法想象一次爆破就能让一座老城消失,随之建起的,又是更加雄伟的场景。”
鸟窝
不过自从三峡蓄水后,很多摄影师都不去拍了,只有李风还守在那里,他总觉得还差些重要的东西。
那晚他走在路上看见一个老伯伯正往山上搬棺材,一问才知道,那里面是他父亲和祖坟里的“先人”。
他将骨灰盒都放在棺材里,从被淹的家里搬到了海拔较高的新家中,老伯伯点了根烟,既兴奋又迟钝地说道:“落叶得归根啊!”
在当地的确有这样的传统,跟老伯伯一样的人数不胜数。
这不仅让李风想到了搬迁时很多移民所做的事情:
他们有带农具的、有带破旧碗筷的,更多的是带了捧土、背了棵树。
或许到了新家他们就用不到了,可还是不辞辛苦地背在了肩上。
难道这就是代表故乡的东西吗?亦或者可以说是一个“根”的迁移?
搬棺材的老伯
总之江上的汽笛声,大声的、小声的都少了,雷达和GPS反到多了起来。
周边的人也明显少了,就连“船老大”好像都“退隐江湖”了。
船老大是一种职业称为,早在一百多年前,游船到了这里船长都会下来让船老大掌舵。
因为河流的一些地带很危险,而船老大对四季的水位变化和暗礁都铭记于心,这些都是外来人不清楚的。
也可能出自这个原因,当地的女人和男人总有着“外界”不一样的气质,“谁说女子不如男”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背桃花的移民”还没火的时候,总有人问李风为何坚持拍三峡移民,他想了好半天,才找到了那份最真实的答案。
“现在看来,是我当初想得太简单了。”
曾经的三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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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那场变迁意味着什么,对于移民们来说可能不是件很好处理的事情,他们一走,是否就已经是生离死别了?”
的确,百万余人的搬迁,这么有难度的任务人人都觉得不现实,可在中国却顺利实现了。
三峡移民在搬迁的时候,有一个口号是这么说的:“舍小家,为大家,支持三峡建设为国家。”
若他们没有些义气和对祖国的情意,一切都将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再反观三峡来说,它既有摄影师们爱的风光秀丽,又有大密度人群的栖息,像这样的地方是很少见得。
再加上水利枢纽工程,就相当于所有的因素都汇聚在了一起。
“后来很多人不拍三峡了,觉得已经没新鲜感了,可我觉得历史没有停,它时刻都在变。”
前段时间,李风又去了三峡一趟,他站在巴东的码头上看到一艘小船驶过。
曾经的三峡
船上的人捧着一个盒子跪在地上,听说那是前几年迁往上海的老人去世了,如今回来葬入祖坟。
“曾经我拍到了他们迁去上海的照片,现在又拍到了他们回家。”
其实和他们一样的人还有很多,有一家人都迁去了广东惠州,没过几年又从惠州回来了,他们在巫山搞起了养殖业。
还有卖掉新房子回来开客栈的、开饭馆的,23户移民回来了17户,而这仅是一小部分的数据统计。
“还是家乡好啊,去别的地方还要换一种生活方式,不如就留下来为家乡做些什么吧。”
你会发现,所有的移民就像商量好的一样,连回家的理由都相同。
回乡
如今,疫情的影响、生活的压力,同样让人颠沛流离。
我们总在为了更好的生活想去更远的地方,可心里装着的,不还是我们的家吗?
可何处又为家呢?
是有父母在的地方,还是为了工作在附近租下的房子,还是久久未回去的老宅?
很多人拼了命的想去大城市,后来混出了样,留在了那里。
也有很多人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故乡,虽然温饱,但却知足。
可无论去哪,只要我们“根”所在的地方好,我们就跟着高兴。
乡村振兴是这么来的,大城市的改革也是,这都是家乡的荣耀和祖国的骄傲。
所以即便离故乡很远,或者很近,都别忘了常回去看看,或许你会发现,它早已变得更可爱了。
而这一切的背后,希望都与你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