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画有一幅《牧牛图》:垂柳树下,有大小两只水牛,牧童骑在母牛的背上,一手持棍,一手翻书。此图淡墨素描,简单几笔,形象地再现了齐白石幼时读书的情境。
齐白石的画举世公认,但老爷子自认“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也许是自谦,但他确实在读书、写诗上真学真读,埋头下过一番苦功。齐白石早年拜师胡沁园、陈少蕃,成名后又拜晚清经学家王闿运为师。有一次,王闿运召集学生吃酒,在席间提议联句,并首唱两句“地灵胜江汇,星聚及秋期”,可齐白石等人谁都没对上,甚为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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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齐白石再不敢自称诗人,把“借山吟馆”的“吟”字也拿掉了。他在日记里写道:“天天读些古文诗词,想从根底方面用点儿苦功。有时和旧日诗友分韵斗诗、刻烛联吟,往往一字未妥,删改再三,不敢苟且。”
同辈画家丰子恺也酷爱读书学习。除文艺书籍之外,他读过史、地、理、化等学科书籍,多且繁杂。他还自学外语,每日熟读一课,而每课又规定读十遍,风雨无阻。每读一遍,他就用铅笔在书页下端画一笔,凑成一个繁体“读”字,繁体“读”字有22笔,故每课共读22遍。即使后来被关牛棚、挨批斗,他也没放下书本,每有闲暇时光都以读书、写字为乐。丰子恺穷其一生,孜孜以求文化人格的修为,其文其画饱含浓浓的人间情味,风行至今,绝非偶然。
黄宾虹《秋江帆影》
黄宾虹家境尚好,青少年时期可以安稳读书,厚植文化学养。青壮年时期,他担任多家报纸的主笔、主编,为报纸写过专栏,任职商务印书馆美术部,组织编辑国学、美术类丛书。他将主要精力放在精研学问上,著有《黄山画家源流考》《虹庐画谈》《古画微》《金石书画编》《画法要旨》等。其至晚年,视力渐衰,而探索绘画变法,由简入繁,破茧成蝶,盖因心智澄明作铺垫。观其艺术之路,学养之深厚、履历之丰富、艺术之多变,为同辈画家少有。
中国画是在构建一种文化精神,尚性灵,抒意趣,重境界,从来没把技巧放在第一位。因为画家首先是个读书人、文化人,著述为文乃必备之才,所以才有了文人画之说。
苏轼、米芾、唐伯虎、郑板桥等等,都曾有泛舟书海刻苦修学的经历,如此方可成为泰山北斗。我对国外画家知道得不多,但读过奥登评论凡·高的一段话:“他贪婪地阅读,富有理解力,他拥有可观的文学天赋,他喜欢谈论他所做的事情及其原因……凡·高一定会被归为一个文学画家。”
对此,陆俨少也认为,画家应该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画画。黄永玉文学根基深厚,著有诗歌和长篇小说;陈丹青近年来的随笔、散文不乏真知灼见,深受读者关注。在我生活的城市,画家韩羽画画、读书、写作三管齐下,年过八旬仍笔耕不辍;国画家李明久时常操刀写评论奖掖后辈;雕塑家黄兴国的散文写得诙谐风趣,有声有色,他们都已年岁不小。
放眼70、80后乃至90后的当代画家,不读书、不写作似乎正在成为一种流行病,多数一头扎在画框里,只求画技之纯熟,不求思想之通达。这种病也传染着美院的一些学生,他们一心求技,既无国学根基,文学涵养也不够,很多人连论文都写不好,更别提有多少艺术识见。
事物都有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急功近利要不得。如果齐白石不读书、不求学问,就跟当时的乡野画匠无异。一幅优秀的画作,必然饱含着画家的艺术修养、社会认知以及个人心境、气度和思想境界等多个方面。学问不长进,自然无画外之功,无人格魅力,更无法与人产生灵魂上的碰撞和共鸣。
随着年龄渐长,其画技必然走向僵化,甚至会遭到反噬,导致其艺术思维枯竭。当下,常见有画家如江湖术士,四处走穴于笔会之上,咋咋呼呼,耍怪卖萌,哗众取宠,丑态毕现。某些青年画家为出名为“搞钱”,偷奸耍滑,抄照片、抄古人、抄洋人,甚至同辈画家的也“为我所用”,却始终找不到自我。可见,在艺术上走捷径、抄近路是行不通的。
“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李苦禅语)当代画家只有向先贤大儒学习,多读几本书,多研究点儿学问,多提高文学素养,不虚伪,不做作,不断强健高飞之翼,在艺术道路上才不会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