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界认为他们玷污了艺术,是“艺术之耻”;围观群众则嘲讽他们,“丢人现眼”。然而就是这群“不配谈艺术”的人们,却创造出了近百亿幅可以乱真的大师名篇。
临摹一幅梵高的作品需要多久?常人可能需要几天,甚至更久。但这个穿着邋遢的民工却只要28分钟。摹仿梵高20多年的他,甚至可以不看原画,仅凭肌肉记忆完成梵高全部作品的复制。
(资料图)
虽然卑贱如泥,但却对“艺术”充满向往。可是,一场梦寐以求的荷兰“朝圣之旅”,却让他的满腔热忱被彻底击碎。
画工
深圳的一片平房中,一群小伙子正光着膀子挥汗如雨。他们手持画笔,正聚精会神地对着墙上的“样子”,摹仿梵高名画。
这些“山寨货”价值130元,可是在经过飘洋过海后,却可以卖出5000元的高价。
这些拿起画笔,就成了“梵高”、“莫奈”、“达芬奇”的小伙子们,是深圳最底层的民工。他们靠着自己的双手,月入过万。
这里是深圳大芬村,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油画复制工厂。低矮的楼房,潮湿昏暗的小巷里,却诞生出全球市场70%的仿制油画。20多年来,这里共出口了近100亿张“名画”。
而此前放言“只要28分钟”的民工,就是本文的男主角,赵小勇。
仅有初一文化的他,就是凭着这些出口海外的“国际订单”,在深圳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站稳了脚跟。当技艺熟练后,赵小勇离开“师父”,做起了自己的梵高画作流水线。
流水线工作讲究效率。有人只画眼睛、有人只画花卉、有人只描线、有人只上色。而赵小勇的“流水线”,则是他的家人。
在赵小勇的家庭团队里,头号大将便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第一个徒弟。妻子专画《星空》,弟弟擅长《咖啡座》,而小舅子则专注《自画像》。
长期的肌肉记忆下,他们已经脱离了对着模板,仅凭记忆就能将画作完美复刻。在他们不分昼夜的劳作下,仅仅几年,这个小团队就“出口”了十多万幅梵高的名画仿制品。
然而,在这个仅有十几平的小破屋里,混合着油彩颜料和汗臭味的煎熬,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心平气和。
新来的小徒弟,一幅《自画像》来来回回已经改了三次,线条比例却还是有问题。被师父一通教训后,小伙子也是来了脾气,当场摔了画笔扭头就走。
可是走到门口后,他又抬头望望天。如果改不好这幅画,今天的晚饭都没着落,又低头回来,重新拾起了画笔。
师父看着他出门、又看着他回来,却什么都没说。
08年金融风暴中,大芬村里很多画室濒临倒闭,而赵小勇的家庭团队也不例外。正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来自梵高故乡荷兰的超级订单挽救了他。
或许是因为雪中送炭,又或许是因为十多年的合作,令他对荷兰充满了向往。
一天晚上,赵小勇来到一个门前,当他礼貌的敲开门后,竟真的见到了梵高。梵高见到是他后便问:“你现在画我的作品,感觉怎么样了?”赵小勇自信地回答:“我已经进入到你的状态。”
可是当他想伸手与梵高一握时,画面却突然消失,赵小勇惊醒过来。原来,刚刚的画面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梦想很快就要实现了。
朝圣
自认为早已与梵高产生共鸣,可能比梵高自己还要熟悉他的画作,赵小勇做梦都想去荷兰的梵高美术馆看看。然而出国一趟的高昂花销,却让他望而却步。
就在这时,合作多年的荷兰画商,竟邀请他去阿姆斯特丹玩玩。并表示,你只需要支付来回机票,其他的费用我们全包了。
然而,哪怕仅仅是几万元的开销,也令赵小勇颇为犹豫。
当天晚上,赵小勇借来一部放映机,拉上“工友们”,一同观看梵高的纪录片。期间,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镜头。
散场后,这群人又再次聚到一起,争论梵高拿起画笔的意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小勇忍不住将邀请告知,并询问他们的意见。
原本喧闹的酒桌上突然安静下来,稍倾,大家高举酒杯,预祝明年生意红红火火。
赵小勇心里有一团火,可他的“战友们”却只看到了烟。就连一向支持他的妻子,也表达了反对意见。
可是赵小勇却没有放弃,哪怕到晚上睡觉时,他还在给妻子作思想工作。他认为,即使我们不能成为梵高,但也许我们能学到里面的东西。
最终,妻子被丈夫的态度所打动,为他整理起出国的行李。
来到荷兰阿姆斯特丹的赵小勇,怀着激动的心情直奔美术馆。当他看到美术馆前摆放的,就是他临摹的“山寨品”时,更是让人给他拍了十几张合照。
稍倾,多年合作的老主顾也赶来欢迎他。赵小勇掏出两张摹仿的梵高自画像作为见面礼,老主顾开玩笑说,就算这会儿把它们和艺术馆里的对调,恐怕也不会被认出来。
闻言,在场众人都哈哈大笑,可唯独赵小勇却显得有些沉默。看着自己辛苦完成的作品,被人随意挂在墙上供人挑选,他心底泛起酸涩,说不出的失落。
赵小勇一直以为,合作多年的“老主顾”会经营着一家高档的画廊,而他的画也会被精致的镶框,挂在墙上供达官贵人们选购。可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个卖纪念品的半露天集市。
第二天,他来到梵高美术馆,才真正感受到照片和现实的差距。当他站在梵高的真迹前,他看到了梵高的灵魂,也看到了临摹与原创之间那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画了这么多年,却连颜色都没画对。
在昏暗逼仄的画室里,二十年如一日的挥汗如雨,哪怕是闭眼睛,他也能清晰地“看到”每根线条的落点和轨迹。可是当他真的站在这里时,他才发现,原来那些用作参考的图片,早就因为多次印刷而失真。
他苦心孤诣琢磨多年的笔触、高光根本就错了。他总以为千万次落笔,总有一刻会与梵高心意相通。可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梵高画作展现出来的蓬勃生命力,是他的复制品中从未有过的“力量”。20多年里临摹了10万幅,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一幅真迹。
这大概就是原作与临摹、画师与画工、天才与凡人,天堑一般的差距。
赵小勇跟博物馆工作人员打招呼,说他画了几十年梵高。对方很感动,接着问:“你有自己的作品吗?”
那一刻,他心里有一些东西开始破碎。
那一晚他整晚都没有睡。他一直在想,回国之后,自己又该怎么继续画下去呢?
重生
为了找到答案,他改期了回国的机票,他决定要沿着梵高曾经的轨迹走一遍。或许,他的人生会告诉他答案。
他首先乘上了飞往法国巴黎的飞机,那里有100多年前,梵高曾被判定为精神病,所居住过的圣维米疗养院。就是在这里,梵高透过冰凉的铁窗仰望星空,画下了《星月夜》。
之后,他辗转来到阿尔勒,来到梵高曾经作画的咖啡馆。在这里,他看到到了梵高画里一样清蓝的夜空。似是有所触动,他不顾周围诧异的眼神,架起画架、拿起画笔。
仅仅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便再次凭空复刻中一幅《夜间的露天咖啡座》。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吹过了梵高吹过的晚风。
半个月朝圣之旅的最后一站,是荷兰的梵高墓园。
梵高生前无人问津,却在100多年后举世闻名。不仅如此,更是间接养活了大洋彼岸数以万计的画工。他倘徉在梵高故乡的棉花田中,大声呼喊梵高的名字,似要与他告别。
荷兰之旅,仿佛让他看到另一条路。他一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却从来没有迈出自己的第一步。而现在,他要为自己、为世人留下点什么了。
回国后,他返回家乡,开始创作自己的作品。他的画作里,首次出现了年迈的奶奶、故乡铺满苔藓的石板路、乡间的老屋,还有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也是陪伴他半生的画室。
如今,50多岁的赵小勇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画廊。而他的个人画作,也曾被卖到上万元的价格。临摹画作20余年,他终于成功地实现了从画工到画家的华丽转型。
结语
在一封梵高写给弟弟手提奥的信中这样写道,“亲爱的提奥,我正朝目的地走去。我曾以为那个地方近在咫尺,但也许他遥不可及。”
最终,在付出了一切、甚至以生命为代价后,梵高才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而此时的赵小勇,也勇敢的踏上了这条艰辛且不可预知的路。画工未来能否成为艺术家,已经变得不重要。他对自己的觉察和反思,已然使生命焕发出别样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