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中意文化和旅游年”,10月28日,北京画院特别策划推出“满园青青百草同——齐白石的跨时空对话之一”主题展。展览从跨文化研究的方法入手,试图展开一场以齐白石为主体的超越时空的对话。而对话的另一端,是有着璀璨文明的美丽国度——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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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老人有诗言,“满园青青百草同”,极富生机趣味。如果将其归纳于对整个人类文明的表达,也有几分相合之意。纵观历史长河,人类的智慧常常互有相通。宋代文豪苏轼曾以“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评价王维,“诗画同源”之说由此大兴。而古罗马诗人贺拉斯也说,“画如此,诗亦然”。可见早在千年之前,无论中西,诗与画的造境就已不谋而合。再者,如宗教中的隐喻,文化中的寓意,图像中的象征……都是人类共同的选择并赋予其独特的符号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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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笔塑生灵:蕴含在昆虫背后的文化隐喻
跨越欧亚,遥隔古今,大自然中的生命总能吸引艺术家不断用手中的画笔为其赋彩、造型。齐白石以“一花、一草、一虫”描绘宏观世界,并在其中融入对生命的感悟,饱含了中国艺术的寄情之味。他画“草间偷活”,表达身处乱世的人生慨叹;画“蝴蝶飞蛾”,寄托自己内心的家国之思。他笔下的蟋蟀、知了、螳螂……充满着生机与活力,或跳跃、或爬行、或飞翔、或欢鸣,每一个都是鲜活的生命,每一个又都寄寓了白石老人的感悟与深情。而在14世纪的意大利,由热那亚的考卡雷利家族赞助完成了一部以美德和恶行概念为主题的插图抄本,在页面边缘和字里行间挤满了各类昆虫,显示出意大利画师为自然写照的不同手法。象征纯洁的蜜蜂,象征着灾异与魔鬼的蝗虫,象征生命、死亡与复活的毛虫和蝴蝶……让抄本的纸面转变成一个充满道德寓意的动物乐园。
花与凤蛾 《工虫画册精品》八开之一 齐白石34cm×27cm 1949年 北京画院藏
齐白石对蝴蝶、飞蛾的理解与表现,既源于道家传统思想,如《庄周梦蝶图》题画诗云:“世人欲想化仙去,熟读庄周所著书”,又寄托了自己的家国之思。如《题双蝶画幅》和《画扇报樊山先生题跋虫册》,也有时光飞逝、往日如梦的感叹。此外,他还多引用中国传统文学典故,如“飞蛾扑火”,表达出他对这类日常习见的小飞虫的怜爱。
考卡雷利抄本 约1330年~1340年 大英图书馆藏
蝴蝶在中世纪的意大利象征着生命、死亡与复活,破茧而出代表着宗教意义上的新生。在《考卡雷利抄本》的这幅单页中,它们被用来装饰阐述恶行“贪婪”的文本,其象征含义也进一步趋于道德化。
牵牛草虫 齐白石68cm×34.5cm 无年款 北京画院藏
齐白石在诗文中明确区分出蚱蜢和蝗虫。他始终对严重威胁农业种植和粮食收获的蝗虫持贬抑态度,希望每年秋天蝗虫只是存在于自己的笔下,而不要去破坏“人居丰世”,并借此讽刺蝗虫般剥削百姓的官员。
考卡雷利抄本 约1330年~1340年 大英图书馆藏
蝗虫经常出现在《圣经》中,被视作灾异与魔鬼的象征。如《出埃及记》埃及遭受的十大灾中便有铺天盖地、吞噬一切的蝗灾,反映的是此类害虫危害尼罗河流域农业和畜牧活动的史实。
百态不离情:隐藏在人物画中的情感共鸣
中意两国文化传统各异,但在重视“家族”观念方面又有着共性。人们的生活通常会以家庭为中心,与祖父母、叔伯、兄弟姐妹等亲人相伴,也更看重来自同一地区或家乡之间的人际情感。齐白石的《上学图》正是来自画家对童年求学的一段回忆。他自小跟随祖父识字,八岁开始到外公开的蒙馆读书。每日清晨,祖父都会送小阿芝去学堂,傍晚再接回家。路途中都是黄泥路,下雨时便泥泞不堪。祖父总是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提着饭箩,碰上深泥塘就将孙儿背起,累得气都喘不过来。齐白石将儿时祖父送学的温情回忆融于创作,写尽了祖孙间的深情。而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多梅尼科·吉兰达约的笔下,描绘的是祖孙相互依偎的温馨场景。老者略显褴褛的白发和膨大的酒糟鼻,与小儿卷曲的金发和细腻光洁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别具写实效果。祖辈与儿孙之间的亲情,在中意两国艺术家的笔端缓缓流出,将我们的思绪拉回到年少时光,与长辈的欢聚。
上学图 齐白石34.5×25cm 无年款 北京画院藏
老者与他的孙儿 多梅尼科·吉兰达约62.7cm×46.3cm 1490年 卢浮宫藏
钟馗 齐白石133.5cm×34cm 无年款 北京画院藏
钟馗,是中国的道教俗神,专司打鬼驱邪。逢年过节,中国民间常挂钟馗像辟邪除灾,从古至今都流传着“钟馗捉鬼”的典故传说。齐白石十分喜爱表现此类民间题材,他绘制的钟馗形象幽默风趣、憨态可掬,将其人性化的同时赋予深刻的寓意。
圣塞巴斯蒂安 波提切利195cm×75cm 1474年 柏林国立博物馆藏
作为辟除瘟疫的保护圣徒,圣塞巴斯蒂安的形象在黑死病大流行后普遍流行于意大利,每年的1月20日也被设为圣塞巴斯蒂安日。他最初是一名为罗马皇帝戴克里先服役的普通士兵,因皈依而被宣判用箭射死,最终却奇迹般地生还下来。因此,他大多以赤身裸体、全身插满羽箭的形象出现于作品中,并被绑在树木或柱子上,守护着远景中的城市不受瘟疫的侵扰。
游历养见识:贯穿于东西两边的成长方式
中国有句古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见,人的知识与见识,不仅来自书本,更要行路实践,才能脱去胸中尘浊。齐白石亦曾远游,“五出五归”走过了长江、黄河、华山等大半个中国,饱览祖国山河之美,结识了很多文人名士,品鉴了石涛、八大、金农等历代名家真迹,自此眼界大开。他将游历得来的山水画稿重新誊绘,浓缩成一部《借山图》。而在16世纪晚期,英国、德国和北欧地区的贵族家庭兴起一股将年轻人送往古典艺术和文化源头——意大利游历参观的风潮,以此巩固各类古典教育的成果。“壮游”之风由此而诞生,并推动了同期欧洲古典学、古物研究和风景画的发展。为了保留“壮游”期间所见自然及城市风光的记忆,游历者往往在返乡前订购描绘意大利风景的画作。这类作品不仅写实,更蕴含了人们对古典历史的虚构、想象与赞美,以求在意大利风景中寻得欧洲精神文明的根源,正如帕尼尼笔下的《古代罗马》。
借山图之十(灞桥风雪) 齐白石30cm×48cm 1910年 北京画院藏
古代罗马 乔凡尼·保罗·帕尼尼172.1cm×229.9cm 1757年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诗文展情思:联接于心灵内外的诗歌世界
齐白石曾说:“我的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作为近现代杰出的中国画大师,齐白石的诗文修养十分深厚。他的诗文创作常与绘画、生活以及人际交往相伴相随。无论是画中题诗,还是诗稿手札,我们都可以在其间感受白石老人吐露的苦闷与忧伤,欣喜与畅快。在意大利,一位文学巨人用诗歌打开了文艺复兴的大门,他就是但丁。但丁借《新生》倾吐对心中缪斯——贝阿特丽彩的纯真爱恋,又借《神曲》揭露当时的政治和社会现实,唤醒人心向往理想、道德和自由。齐白石与但丁相隔600年,身处完全不同的国家与时代。二人皆爱诗、写诗,留下了意趣隽永的诗篇,成为我们追寻的线索。一位是中国的画者,一位是意大利的诗人,他们的爱人之思与家国之志,他们的智慧通达与人生寄语在展览中铺陈叙写,展露无遗。
但丁与地狱、炼狱和天堂 多梅尼科·迪·米歇里诺1465年 佛罗伦萨百花圣母大教堂博物馆藏
行至地狱第三层,但丁遇见了同乡人恰科的亡魂,并以恶劣的自然环境隐喻当时意大利的复杂局面。
在他们长期斗争后,
要闹到流血的地步。
村野党将赶走另一个党,
并且使它受到许多损害。
以后在三年之内,
这个党就得倒台,
那个党将凭借一幕目前正持骑墙态度的人的力量
重占上风。
他们将长期趾高气昂,
把另一个党重重地压在底下;
不管它怎样为此哭泣,
感到羞耻。
有两个正直人,
但是那里没有人听他们的话;
骄傲、忌妒、贪婪是使人心燃烧起来的三个火星。
——但丁 《神曲》
白石诗草(庚午至壬申) 齐白石1930-1932年 北京画院藏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齐白石深感亡国之祸将至。在重阳节这一天,他与好友黎松盦相约登上宣武门,又见北平城墙遭到拆毁。在此诗中,他表达了对东北失守的气愤,以及对国家时局的忧虑。
百尺城门卖断砖,西河垂柳绕荒烟。
莫愁天倒无撑着,犹峙西山在眼前。
东望炊烟疑战云,西南黯澹欲黄昏。
愁人城上余衰草,犹有虫声唧唧闻。
——《九日与黎松盦登高于宣武门城上》
《白石诗草》
值此“2022中意文化和旅游年”之际,北京画院基于不同视角同期推出 “满园青青百草同——齐白石的跨时空对话之一”与“不喜平庸——齐白石的艺术世界”两场展览。其中,“不喜平庸——齐白石的艺术世界”在米兰为意大利观众讲述了中国文人的观画之道与齐白石艺术中的天然之趣。“满园青青百草同——齐白石的跨时空对话之一”则通过跨文化的视角以期找到中意两国文化艺术上的共振。由于疫情原因,这次展出的意大利作品并非原作。但是我们相信这两场展览会为后疫情时期的国际文化交流提供一种新的思考模式。相信北京与米兰两地展览的呼应,会让更多观众看到传统绘画之美,看到中国文化之韵,看到人类智慧之光。
注:展览入选了文化和旅游部“2022年全国美术馆馆藏精品展出季”项目,“满园青青百草同——齐白石的跨时空对话之一”展出于北京画院美术馆展出至12月25日。本文转载自北京画院微信公号,编者略有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