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时间换来了什么?
(资料图)
这是张衍常常一个人的时候不断问自己的问题。
可惜依旧没有答案。
在渐渐明悟了人的活动是在欲望驱使之下,而这欲望也只不过是某些人刻意催化下的产物之后,张衍就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趣。
通过刺激群众的消费欲望来拉动经济,快速奔驰的经济反过来诱惑群众的欲望滋长。
有欲望就有了行动力,然而坐在马车上的掌权者充分享受着权利带来的便利,肆意的鞭挞驱使马儿,截获众人辛苦得来的成果。
人数再多,没有了能够独立辩证思维的环境,滋生的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们绝不会反思到自己的欲望是等同于亲手给自己栓上的狗链,然后再把狗链的另一头祈求着递给能够满足自己欲望的那群人手里。
“世界终究是属于少数人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能够自由的喘着气而活着已经不易,何必看的太清自寻烦恼”
“大家都是狗,就不要把自己装饰的太高尚,只要自己假装看不见,瞎的就是别人?”
“呵,都是些狗东西!包括自己!”
张衍慢慢的一口将半碗泛着幽黑的汤药喝下,浓厚刺激的药味弥漫整个房间,不是很亮的LED节能灯在人眼视觉频域外拼命的闪烁着,理智告诉他这个流明度已经不算暗,但总感觉视觉在一天比一天更差。
“这个药无论喝多少次都是鳎蟆的辣吗难喝呀,难怪传承了几千年的中医却这么没落。不管能不能治病,你像人家那样包装得好看一点,再来个甜甜的外衣,价格调高点,看起来高档点,不比这强?”
想到这里目光不由更暗,这么难喝的药自己可能也再喝不了几次了!
是的!就在三个月前张衍已经被确诊了肝癌晚期,在第一次被体检出的时候自己还不相信,拼着被折腾得半死的各种抽血、CT以及还不相信的去了省里有名的医院检查,依然改不了得出的一致结论————最迟两年,短则半年。
最初的症状也只是感觉到不舒服失眠而已,每天夜里一点到三点准时醒来,那时折腾一段时间还是能够睡着一会,后来就越来越严重,先是无法入睡,再到渐渐没有了食欲,腹胀,便秘,身体慢慢变黄变肿,整个变了一个样。
要是早点放弃这份工作就好了,那段时间每天加班到一两点整理文件材料,连续不停的加班,每天就为了应付上面来的各种无意义检查而疲于奔命。
单位的老同事和领导们总会在最忙的时候用着最轻松亲切的口吻说着,
“年轻人就要多做”
“你们年轻人什么都会,不像我们已经老了,已经跟不上你们的步伐了”
“上面是千根线,下面就是一根针,都要往你这穿”
“这样还不行,,再拿去改一下,又不是很麻烦”
“你把那个弄一下,晚一点我来看”
发号完命令,感觉真诚的勉励了几句,真正表现出了一个上位者和长者的光辉的角色,
然后悠哉悠哉走了,心里可能想着
“昨晚老赵当庄把我整惨了,今晚我得找回场子“
“也得想办法再邀王委员来整几场,就要到换届了,市里那个位置就要空出来,已经盯好久了,得指望他帮我一把”。
唉!张衍无声的叹了口气,那时的自己是不可能停下来的,虽然理智告诉自己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在身体难受的时候就要放弃工作就意味着将要失去收入和可能遭到社会和家庭的无声排斥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逆流独往的决断!
温水煮青蛙的道理都懂,但知道道理和践行道理,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全世界都在奋发向上的时候,你说我很累想停一下,愧疚感也好、责任感也好,这些无形的皮鞭就会向你抽来!
无论多么桀骜的人,最终会屈服于生活,或屈服于亲情的道德束缚!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在文明停滞且无所不用其极的追求个人利益的时代,道德反而成了他们的枷锁,和它们的工具!
张衍躺在租来的单间里,单薄的床上除了一床廉价的被子连个枕头都没有,慢慢撑起身体,艰难的躺坐起来,学着鲁大爷的口吻,有气无力的叱骂着“这群虫蝥们!”
伸起双手,呆呆的注视着,正常的手掌颜色应该是明亮的白透着些微的粉红,而现在眼里的这双手,毫无亮泽的暗沉的熟红,一层朦胧湿腻的异样感充斥着整个手掌,脚也开始肿起来,深黑的血管浮于全身皮肤上表。
一阵激烈的咳嗽,艰难的将满是泡沫且粘稠的稀痰吐到手纸上再随手扔到床边的垃圾桶里。
一番折腾已是满身虚汗,像刚从水里捞起来,头又开始眩晕。
呆呆的看着虚无之处,窗外的繁荣喧哗与霎时房间里的静谧形成极致的对比,人类的悲欢从来就没有相通过!
“还是在恶化吗”
张衍心里想着,当初要是听从建议,接受化疗是不是真的会好一点!
可是一想到高昂的化疗费用,和那些接受化疗后却垒在医案数据上的累累白骨,就一再恶心!
“我就是死,被钉在棺材里,被黄土掩埋,也不会让那群吸血鬼再从我这里再拿走半分钱!”
“他们不会让你立即死去,也绝不会让你好好活着!”
所以这也是张衍在几经折腾,认清现实后得出的绝望结论,即使接受化疗也不过是个安慰剂,而且情况反而更糟。
他可不想在仅剩不多的余生里,被摆上台,被当做实验材料,然后被当作让这些吸血鬼们能够榨取更多受难人的养料。
从对中医无感到只能相信中医,这其实是一个患者亲历的无声绝望,而别人却无从体会哪怕半点。
但这一切已经晚了。
在辗转寻觅了几个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老中医,在经过问诊和号脉和初诊之后,
大多表达的观点是已经晚了,让换一个医生看看,好一点的会赠送几副药让吃吃看,但从让其多少收点药材费却避之不及的态度上来看,反倒是已经是暗示得很直白。
“世界很大,但再无一人可救你!”
“是吗!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自己本就无欲无求,原本只是想苟苟的随便活着就够了,现在老天既然连这条狗命也要立刻收回去,那么多多少少也算是对它做出了点贡献吗?
在物欲横流的时代,没有欲望就是最大的原罪,是需要被清除的,不是吗?